公元1661年，大清順治18年正月初六晚上，清朝入關后的第一個皇帝「順治」在紫禁城駕崩。

順治皇帝得了當時的流行病——天花，他一得病，整個紫禁城陷入了恐慌，後宮集體閉門防止傳染，后妃們焚香禱告祈求平安。

順治死時年僅24歲，還未立太子，當晚他的母親孝庄太后便召集近臣和貴族，商量立儲的事情。

孝庄選擇太子時，傳教士湯若望極力推薦老三玄燁，他告訴太后：「皇子都很小，看不出來品行才能差異，但三皇子已經生過一次天花，起碼可以確定他不會早死。大清剛剛入關，皇族遭受天花的侵襲，如果國君連喪，可能招致社稷不穩。」

湯若望的話，說到了太后心坎里。

玄燁生過天花，這代表他一輩子都不會再生天花，在幾個小皇子里這就是天大的優勢。於是玄燁被立為皇帝，這就是清朝的康熙大帝。

天花，這個已經消失的傳染病，曾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大死神。在有文明記載的歷史上。天花曾造成數億人死亡，還讓美洲的印第安人幾乎滅絕。

清朝初年，北京天花肆虐，虎將豫親王多鐸死於天花，順治皇帝14個孩子，5個死於天花，他本人最後也沒能倖免。

那麼，天花病毒在人類歷史上有多恐怖？東西方的醫生是怎麼治療天花的？最後天花又是怎麼被人類消滅的呢？

一、死神的鐮刀——天花

天花是由天花病毒引起的一種疾病，發病時渾身長滿痘包，破裂後有白色膿水，皮膚會漸漸腫脹，潰爛，最後病人死於病毒血症。

天花病毒對人體所有細胞都有殺傷性，所以死亡率很高，接近30%，一般發病10天內就可能死去，如順治皇帝就是發病6天後咽氣。

天花病毒到底來自哪裡，現在醫學界還沒有確切的說法，但約在10000年前，這種疾病就出現在了非洲，並在人類最古老的文明之一——埃及文明身上留下痕迹。

考古學家曾在埃及法老「拉美西斯5世」的木乃伊身上發現了天花痊癒后的疤痕，證明起碼在3100年前，天花病毒就已經在埃及流行過。

天花病毒從埃及出發，約3000年前隨著埃及軍隊進入亞洲，在小亞細亞和中東傳播，然後在2500年前傳入歐洲。

公元3世紀，天花由東南亞傳到中國，之後幾百年傳播到了朝鮮和日本，並在8-10世紀造成日本大瘟疫。

大航海時代，天花隨著歐洲殖民者征服了世界，美洲、澳大利亞、太平洋群島都被傳染了天花，造成幾千萬人死亡，其中美洲土著的90%，澳大利亞和太平洋土著的60%都死於天花。

從3100年前天花進入文明世界開始，據估計，共有數億人死於天花，由於天花流形造成的大瘟疫數不勝數。

如羅馬時期的「安東尼大瘟疫」，就是從亞洲征戰歸來的古羅馬軍團帶回的一種神秘疾病。

這種病先在軍團里蔓延，腹痛、潰瘍、皮膚膿腫是主要癥狀，病人身上沾滿膿液，甚至走路時往下掉。

根據當時的記錄，後人推斷這就是天花。最後這場疾病在羅馬大流行，造成約500萬-1000萬人死亡，羅馬城一天就有數千人死亡，以至於羅馬幾乎成為死城。

正是這場大瘟疫，打斷了羅馬帝國的國運，讓羅馬走向衰亡。

更殘忍的是16-17世紀的美洲大瘟疫，這是天花第一次滅絕一種文明。

美洲原住民長期隔絕於舊大陸，對天花沒有任何抵抗力，也缺乏防治技術和觀念。歐洲人到來后故意向土著人傳播天花，印第安人約有2000多萬人死於天花，整個人種幾乎滅絕。

二、中國發明「人痘法」，拯救人類命運

天花是飛沫傳染疾病，傳播速度快，發病快，讓人防不勝防。

對於這種傳染病，中國人認識很早。

東漢時期，馬援將軍南征交趾平定叛亂，但是在北上后，去交趾打仗的將士有人得了「痘瘡」，他們皮膚起泡而且發高燒，該病在南征軍中蔓延，這是中國最早的天花記錄。

200餘年後，晉朝的醫生葛洪也記錄過天花的存在，並備註這種疾病會傳染。

葛洪也寫出了治病的方子，用草藥「升麻」水煮后擦洗身體，起到消炎作用，但是這種方式也治標不治本，重症依然會死去，病人的生存完全看運氣。

後世千年裡，中醫認為天花屬於「熱毒」，所以治病的方子都是清熱解毒的湯藥，基本起個心理安慰作用，天花的肆虐無法控制。

在古代，西方人對於治療天花也很無助，西方人得天花的歷史比中國人稍早，但是也沒什麼好方法治療。

中世紀時，宗教成了歐洲人唯一的救命稻草。歐洲人遇到天花，往往選擇去教堂求上帝保佑，此舉導致無數教士和修女感染天花，讓這個群體大量產生麻子臉。

後來中世紀北歐維京人南下劫掠西歐，來到教堂搶劫時，維京大漢們都被麻臉修女們嚇了一跳，還以為基督教是什麼邪教，於是大肆破壞教堂和聖像。

其實「麻子臉」中就暗含著防禦天花的方法，只是當時沒有人去做實驗而已。

早在千年前，人們就發現「麻子不得天花」，凡是小時候生過天花的大麻臉，一輩子都不會得天花。

「以痘防痘」的思想在古印度、中國都出現過記載，但是沒有大規模推行，唐朝的《千金方》有病人互相「點痘」治病的法子，也沒有被重視。

相傳10世紀左右，宋真宗時期的中國北方出現了最早的「人痘術」，宰相王旦請來一個道士給兒子王素「種痘」，這是中國最早「種人痘」治療天花的記載。

但是這個故事常被認為是傳說，不被醫學界接納。

明朝隆慶年間，安徽流行天花，寧國府太平縣開始有人種人痘防治天花，這個習俗隨後在中國流行開來。

清代時期的醫學家在醫書里都承認這個記載，所以，國內將16世紀中期作為中國「人痘法」的開端。

人痘法，即取天花病人身上的痘瘡膿液和外痂，晒乾之後磨成粉，用竹管吹到正常人的鼻孔里。

受種的人會有輕度的天花癥狀，如長痘和發燒，但是在幾天後痊癒，然後一輩子都不會得天花。

明末清初，人痘法在中國漢族之間傳播，但是滿人和蒙古都不懂這個法子，所以入關之後被天花折磨得很慘。

關外民族只有「避痘」法，就是修建「避痘所」，在天花流行時住進去，疫情結束后出來。

為了躲避天花，清朝初年的蒙古貴族不敢入關，有的王公十幾年不拜訪皇帝，讓清朝貴族們很不滿。

清初滿人吃了天花的苦，康熙帝執政后就大力開展種痘活動，他在京城設立「查痘章京」，負責統籌全國的「種人痘」事業，推動老百姓「種人痘」。

康熙以後中國的人口猛增，不光是因為芋類作物的傳入，天花的防治也很重要，這是康熙帝的一大功績。

中國的人痘法在17-18世紀傳遍亞洲，並在18世紀初由奧斯曼帝國傳入歐洲。

歐洲人也知道「得過天花的人終身免疫」的道理，但是對於這危險的防疫方法還是很忌憚的。最後英國作家蒙太古夫人奔走呼籲，才讓「種人痘」在歐洲生根發芽。

三、「牛痘法」誕生，天花最終成為歷史

「種人痘」的方式在18世紀是很先進的，但是該方法也有弊端，總有人因為「種痘」后癥狀過重而死亡，死亡率在2%到4%。

所以，中國人種痘講究「煉苗」，把從天花病人身上直接得來的痘痂叫「生苗」，這種東西副作用大，用起來很危險。

而普通人經過種痘之後長出的痘痂毒性較淺，尤其是循環種痘幾次之後，痘痂就被稱為「熟苗」，效果好而危害小。

歐洲人不講究這些，時常導致死亡率過高，老百姓不敢種痘，只有貴族「種人痘」。

人類對天花的戰爭在18世紀末才迎來真正的轉折點，當時一個叫詹納的英國醫生在偶然中發現了一種危險性更小的防治措施——種牛痘。

詹納從小跟著醫生行醫，四十多歲時從醫學院畢業，成為執業醫生。他學習了「種人痘」的方法，在英國格羅特斯給當地人種痘。

在農場的行醫過程中，詹納發現一些養牛工人不會被天花感染，當地的養牛工人也自稱自己不會被感染，前提是要生過「牛痘」。

詹納研究后，懷疑「牛痘」可能有防治天花的功效，於是在1796年，詹納冒著生命危險把牛痘的痘液植入一個8歲小孩體內。

在幾天的併發症過後，小男孩身體恢復如初，詹納再次用天花痘痂給他種痘，小男孩對其完全免疫。

隨後詹納發表了備受爭議的「種牛痘」論文，也就是醫學史上著名的《在格洛斯特郡的牛痘研究》，當時引起了英國的轟動。

詹納做了幾十個病例實驗，完全證明了牛痘對天花的免疫能力，而且死亡率是0。

但是歐洲人一度對這種方式很抵觸，他們認為人注射牛的體液，而且是膿液可能會導致變異，一些地方謠傳「種牛痘」會讓人長牛毛，造成平民的恐慌。

但是科學是能經受時間考驗的，「牛痘法」在19世紀大為流傳，最早是拿破崙在法國軍隊里推廣，隨後傳遍歐洲。

19世紀初，該法從英國商人、傳教士手裡流傳到中國，並在中國大受歡迎。

之後100多年裡，因為「牛痘法」的防疫普及，天花疫情在地球上有所減少，但依然兇猛，20世紀仍然有3億-5億人死於天花。

二戰之後，世界衛生組織把天花列為世界第一傳染病，聯合世界主要大國推行「消滅天花」行動，在全球進行「牛痘」接種。

蘇聯，中國，美國等等國家以舉國之力種植牛痘，都在60年代消滅了天花，70年代，世界衛生組織動用聯合國的力量在亞非拉「種牛痘」，到了1975年基本控制了天花。

至此，天花病毒只出現在東非地區。

1977年，地球上最後一個天花病人在索馬利亞被治癒，此後人類再無天花病例。

天花病毒只能在人體上生存，而且一旦感染立刻發病，癥狀猛烈，後遺症複雜。

所以只要人人種痘，天花就無處生存，這種病毒就會滅絕。

1980年，世界衛生組織宣布，天花已經被人類消滅。

這是人類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消滅一種傳染病。

文/商學野

參考資料：

1、《皖人率先抗擊”天花”史話》，陳德輝

2、《人類征服天花的里程碑——話說詹納”牛痘接種法”的發明》，黃建東